&ldo;你以为我不恨你么?&rdo;公子舒夜冷睨了那人一眼,忽地低声。鼎剑候刹那间愣住,这样冰冷的语气仿佛一根钉子准确地从心脏里穿过去、钉死了他。&ldo;做了十五年的兄弟,我怎么会不了解你?&rdo;公子舒夜低头抚摩着白玉栏杆,淡然,&ldo;你真的会让我做正皇帝?向来你都不甘于人下,非要自己操纵局面,若被人所用、则视为奇耻大辱,报复手段酷烈‐‐在中原武林是如此,在昆仑是如此,在帝都更是如此!&rdo;鼎剑候喉头动了一下,似乎想开口回答,却终自无声。&ldo;我和你本来就不同,我若当年能和沙曼华平安偕老,大约根本不会想着要逃出修罗场。而你鸿鹄志远,只怕非要探求能力所达到的尽头。&rdo;公子舒夜脸色青白,有一种长年声色犬马沉积下的疲惫,声音平静而锋利,&ldo;你终有一天会容不下我。而我不想死在你手里。&rdo;&ldo;胡说!&rdo;鼎剑候终于按捺不住,破口大骂,&ldo;他妈的高舒夜你少自作聪明!&rdo;&ldo;那么你为什么要把连城教导成这样的人!&rdo;公子舒夜霍然回头,眼里神色亮如妖鬼,极其可怕,&ldo;难道你不是觉得这样的人、更适合成为你的&lso;盟友&rso;?连城在帝都十年,事事听你教诲,视你如父如师,单纯听话‐‐你要的,是这样的盟友吧?&rdo;鼎剑候看着公子舒夜,眼神也变了,似乎开始不认识这个同生共死过的朋友。&ldo;不过没关系……连城这样的脾气,因有你照拂着,或许还能平安长久些。&rdo;公子舒夜长长吸了口气,冷笑,&ldo;我送他入长安,一是免得留他在身边需时时提防,二来,也是因为你若照顾他十年,多少以后也会看顾他。而有他在你身边当人质,我也放心一些‐‐至少十年内你握着这张牌,便不会轻易和我翻脸。&rdo;那几句话平静而锋利,如同利剑一寸寸切过来,鼎剑候的脸色慢慢变了,却说不出一句话,手指用力绞在一起,眼神沉郁下去,似是看不到底。&ldo;你便是如此想的?&rdo;许久,鼎剑候缓缓开口,&ldo;你思谋的,也算深远。&rdo;公子舒夜微微一笑:&ldo;彼此。&rdo;初冬天气冷如冰,清晨的空气中居然隐约有了极细的流霜飞舞而下,挂在莺巢的一株株琼花玉树上,金色的琉璃瓦在霜气里闪着灿烂的金光,极尽奢华。鼎剑候默然凝视了敦煌城主半晌,将那只碧玉瓶子收入手心,拂衣起身,淡淡然:&ldo;告辞。&rdo;公子舒夜一点头:&ldo;不送。&rdo;黑衣的鼎剑候从莺巢那条秘道里匆匆离去,穿过一重重软罗轻纱、莺啼燕叱。依稀间,竟似回到了十几年前昆仑雪域的乐园之中‐‐他们曾经一起躲在破棉絮里取暖,一起在修罗场生死界斩下对手的头颅,一起联手行刺、震慑西域诸国,一起留连在天国乐土,一起叛出光明顶、一路穿越雪山大漠回到敦煌……十五年了。并肩战于乱世,从一枚棋子到操控天下的棋手,无数生死荣辱如风般呼啸而过‐‐到最后、那样同生共死过来的兄弟,竟然依然彼此心计重重、相视如陌路?鼎剑候傲然回过头去,眼里忽然有泪水渐涌,心潮澎湃之下、即使狠厉决断如他、依然忍不住止步,回头看向迷楼叠翠中的那一袭白衣。那是他的生死兄弟!清晨沙风带着冷气、卷起漆黑的长发,敦煌城主倚栏而立,并不曾回头,只是将栏杆拍遍了,忽地长歌:&ldo;……奈何江山生倥偬,死生知己两峥嵘。宝刀歌哭弹指梦,云雨纵横覆手空。凭栏无语言,低昂漫三弄:问英雄、谁是英雄?&rdo;问英雄,谁是英雄?鼎剑候喃喃重复,转头准备拂袖离去,忽地抬头望天。高楼上歌姬见客人离去,正要上来为公子更衣,却见天空中忽然有电光一闪,正中迷楼琉璃屋顶,喀喇喇一声裂响!在所有人的惊呼中、公子舒夜如同飞鹤般掠出,在琉璃屋顶上一掠即回,手指间夹了一支金色的箭。箭上缚着一张帛书:&ldo;昆仑大光明宫星圣女沙曼华、致意敦煌城主高舒夜座下&rdo;。那是一封战书。约定三日后的正午时分,在敦煌城外的祁连山顶、一决死战。如若她侥幸赢了,他便要打开敦煌城门、让明教东去中原;如若她败了,便立刻领着教民返回昆仑光明顶总坛,再不踏足中原。信写的很短,他却怔怔看了多时,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。终于是来了。毕竟还算侥幸‐‐在轰走了墨香那家伙后、才收到了这封信。不然那人见了这封信、一插手,只怕他安排好的一切就要大乱了。公子舒夜也不去寻笔墨纸砚,只是将手指在剑锋上割破了,就着血写下两个字:如约。然后扣起食指、屈指在金箭末尾一弹,那一道金色的闪电便沿着来时的轨迹、呼啸着穿过重重高楼和玉树,一闪不见。那头,送客的舞姬转过头来时,那位神秘的来客也已经消失了踪影。沧月墨香外传八、梅霓雅敦煌城外,一顶顶帐篷在沙海里撑起,那些帐篷都向着居中的一顶金色帐子围拢。中间的金帐里,数百名教徒围住了一个女子,匍匐在地,神色虔诚而欢喜。连自恃甚高的长老妙水都恭恭敬敬地随侍在侧,听着那个褐发女子的命令。那个女子是个西域胡姬,年纪已过三旬,有着蜜色的肌肤和深蓝的眼睛,虽然容貌不见得美丽,可那高爽的额角和决断的眼神、却隐约有男人也不可企及的魄力‐‐那便是从回纥日夜兼程赶来的月圣女梅霓雅。也是明教中仅次于教王的权力人物、回纥的公主和教母。旁边一名黑衣人递交上了一支金箭,上面写着战书的回复。&ldo;哦,果然不出所料、高舒夜还是应战了。真是奇怪,为何还要提前到日出时分?这下非要令父汗的大军冒着危险、白日里急速赶来不可了。&rdo;千里穿越沙海奔赴敦煌,梅霓雅眼里居然没有丝毫的风尘困顿之色,只是冷定地问左右,&ldo;星圣女还没醒么?&rdo;那些衣衫褴褛的教民还没来得及回答,帐子里影子一动、如疾风闪电般一掠而回。那名黑衣人单膝下跪,朗声回答:&ldo;尚未。&rdo;那是和月圣女梅霓雅一起前来的十二名黑衣刀客之一,据说那些在回纥担任可汗贴身侍卫的黑衣客、都是出自昆仑光明顶的修罗场,是十年前那一场浩劫后教中重新培养出的精英,个个技艺惊人。而月圣女梅霓雅、则是这一群被驯服的兽的主人。&ldo;哦,看来金针对她的脑部有很大影响啊。&rdo;梅霓雅微微蹙眉,看着手下带回的那一支金箭,喃喃,&ldo;不然我不过对她小小施行了一个术法,怎么会至今还没醒来?&rdo;长老妙水小心翼翼地躬身,忧心忡忡:&ldo;月圣女,前日星圣女和敦煌城主已交手一轮,处于下风‐‐属下以此判断星圣女无力带领教徒穿越敦煌,必须要劳动月圣女前来。只是……属下很担心,这次祁连山的决斗,星圣女只怕依然不是高舒夜对手。&rdo;&ldo;这小妮子做事向来一塌糊涂!&rdo;梅霓雅不置可否地冷笑:&ldo;倒真是可笑……那家伙的武艺还是沙曼华教的,十几年后徒弟反而超出了师傅?&rdo;长老妙水默然,低声回答:&ldo;月圣女应该知道、当年一箭射穿高舒夜胸口之后,星圣女足足有两年未能握弓,武学荒废。此消彼长,也是自然的。&rdo;梅霓雅继续冷笑,眼睛里有一种蔑视,她扬起了浓眉:&ldo;那小妮子,什么事情都做不好!难怪教王一开始就有命:若沙曼华不足以击破敦煌带领教徒东去,那么事情就交由我来全局负责‐‐我心中已有计划,你大可放心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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