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佩哥救了她。他的目光是一种近乎遇见救命稻草的炙热。柳青青看见了他手里同样的麻绳。她眼睫一颤,滚下泪来。“活着太难了。”“我们都活着,活着才知道以后。”他们两人抱头痛哭,大雪掩埋了衣襟,两个苦命人有了依靠。“胡说什么?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?”冯佩俊秀的脸上有些生气。他握紧柳青青的手:“我绝不会休弃你,你是我唯一的妻。你看,我们活下来了,熬过来了,以后的日子还长,会越来越好。我会好好当官,让你当诰命夫人。”柳青青挣扎着扑进他怀里,眼眶湿润:“佩哥。”她没有怀疑过他的。她将手覆在肚子上,眉头有轻轻的喜悦。林灵先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气到,后面又吃了半天狗粮,她大喊大叫,可是怎么都脱离不了柳青青的身体。不过,她想起白寒露眉头便蹙了起来。柳青青没注意那个女人怎么消失的,她注意到了。白寒露她,好像是修真界之人啊。柳青青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了冯佩,冯佩满脸怒气。原来,他此前进京赶考时,见一女子晕倒在冰天雪地里,没忍心将人救了,送到客栈。可没想到被这女子缠上了。他已明确拒绝,告知她自己已有妻子,此生绝不会负心。没想到她非但不死心,还找到柳青青面前。“等我封了官,我们便离开此地,到京城去,那个疯女人你不必理会。”柳青青眉间还有些淡淡的忧虑,却只是欢快地“嗯”了一声。林灵无聊地打哈欠。这种故事她话本子上都看腻了呀!白寒露身份肯定尊贵,冯佩到时候会不会为了权势富贵变心,可难说哦。林灵一点都不感兴趣,她只想知道小师弟小师妹在哪好吗!这日,冯佩进京授官,临走前依依不舍地话别柳青青,说他安顿好后会派人来接她,让她在家中安心等待。柳青青依依送别,一步一泪。她抚着肚子,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看着冯佩走远了。林灵好奇地凑近柳青青的肚子,她虽然在柳青青身体里,却也不是透视眼,什么都看不到。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代入感,只把它当成看过的话本子。冯佩其人,温润善良,连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小猫都不舍得任其自生自灭,他会抛妻弃子吗?柳青青等啊等,等得雪都化了,花都开了,等得流言蜚语传来,也没等来冯佩接她。她等来的是冯佩在京城拜官,娶了高门大户贵女的消息。等来的是冯佩对妻子宠爱至极,人人称赞的消息。柳青青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,面上发白,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。她抹了抹眼泪,收拾起包裹。她要进京找冯佩问个清楚。她不相信佩哥是这样的人。林灵有些激动,终于要出去了!京城那么大,应该可以碰见小师弟和小师妹吧?冯依依的玉佩既然将她吸进来,必然是要她帮助冯依依呀,按道理不会将她送得离冯依依太远的。柳青青这几个月日渐消瘦,肚子里的胎儿仿佛吸光了她的精气神,如今的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。她很怕冷,将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。冯家村离京城不太远,同村有个赶车的,见她可怜,答应捎她一程。他们趁天乌漆嘛黑时出发,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,才到了京城。车夫走了,柳青青站在京城偌大的城门前,只觉肩膀上重得快要抬不起头来。“这就是……京城。”她挨着墙走,低着头,躲着人群。这里的人光鲜亮丽,衬得她灰扑扑的,像只田间的地鼠。她一路打听新科状元的府邸,饿了就咬一口怀里又冷又硬的饼,渴了就喝一口自己带的水。她缩着肩膀,脚底磨破了,才终于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冯佩的新家。她在大门台阶下瞧着,她想等冯佩出来跟他说一句话。她就问一句,他是不是真的另娶了他人呢?若是真的,她只要一纸休书。拿到休书她自会离开。她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,心想,不论是不是真的,她都不怪任何人。她可以把孩子生下来,抚养他长大。她感觉到肚子里另一个生命的心跳,感觉到当母亲的喜悦,她不孤单了。她只是来弄清楚真相的。“你什么人?做什么的!”门口守卫见她探头探脑,不客气的上来将她抓住。“我,我找冯佩。”“冯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?”侍卫搡了她一把。柳青青没站稳,跌在地上。她吓坏了,忙抱住肚子。“我有事找他。”她嗫嚅着。“哪里来的乡野村妇,冯大人岂是你这种贱民想见就见的?滚滚滚!”柳青青害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,她小心翼翼捧着肚子主动退开。她的眼睛里有迷茫。她手足无措。就在此时,一阵马蹄声哒哒哒走来,侍卫们立即带上笑容,小跑着迎上前去:“大人回来了?”柳青青视线紧紧盯着马车。她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掀开车帘,一个清隽的青年抬头,从里面出来。他的目光掠过侍卫,落在她身上。柳青青眼眶一热:“佩哥!”她跑过去,侍卫们忙拦住:“做什么!疯了吗你这个贱妇!”冯佩看着那个瘦弱的女人,心里有一些不舒服。他形容不出来,突然有些难受。“住手。”他冷下声音。“她只是一个瘦弱妇人,谁允你们随意辱骂他人?我冯府用不得你们这样的下人。”侍卫们面面相觑,垂下脑袋,松开了柳青青。柳青青含在眼睛里的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。她喃喃:“佩哥。”冯佩见她穿得破旧,又那么瘦,形容憔悴,看起来像饿了很多天。他将一个荷包放到她手里:“回去吃顿饱饭。方才是我府上下人无礼,我替他们赔罪,还请不要放在心上。”“佩哥……我是青青啊……”柳青青泣不成声。冯佩眼睛里疑惑一闪而过:“青青……”“我是你——”“相公!”门内跑来一个明艳张扬的女人,打断了柳青青的话。柳青青红着眼睛,正要与冯佩说清楚,白寒露一下子扑进冯佩怀里:“相公你回来啦,我好想你!”冯佩有些担心地扶着她:“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,怎么还这样莽撞,跑什么,摔了怎么办?”白寒露撒娇:“谁叫你一直在门外不进去,我等得腿都疼啦!”“是我的不是,叫娘子等久了。”冯佩摸摸她的头,“额头上都是汗,快进去,不然该着凉了。”他惦记着白寒露,一路絮絮叨叨:“怎么也不穿件披风。”“我急着见到相公嘛!”男人眼里的爱意那样明显,柳青青想骗自己都不可能。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远去。白寒露出现,冯佩眼里便只有她,谁都看不见了。她捂着心口,死死揪着。她感觉疼,喘不上气。“快走吧,我们大人心地好,你可别讹上我们大人,我们夫人可不是好惹的,走走走!”林灵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,冯佩方才的神色,不像是做假。他不记得柳青青了?失忆梗?不太对。林灵咬着嘴唇沉思。柳青青失魂落魄地走着,手里攥着冯佩给她的钱袋。她走到天也黑了,街上玩闹的孩童都归家了,万籁俱寂,暮春三月的寒风像刀一样刮着人的脸。她也流不出泪。“没事。”她喃喃着,轻轻摸着肚子,“娘还有你,娘还能活下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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