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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（第1页）

李医生笑了笑。

&ldo;他没说什么。不过，他最后一次来见我时，跟前一次刚听说自己得病时很不一样。&rdo;

&ldo;怎么不一样？&rdo;

&ldo;刚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，他跟别人差不多，被吓呆了，走出门的时候哆哆嗦嗦的，连话都说不清楚了。这我能理解，哪个人突然被判了死刑都会是这样子，我看得多了，&rdo;李医生叹了口气，突然话锋一转，&ldo;但他最后一次来，却显得很从容。他好像已经作了决定，所以当我告诉他，他可能最多只能活这些日子后，他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。他说他得去银行看一下自己的存款，然后，他又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保险经纪。&rdo;

&ldo;保险经纪？&rdo;我跟林小姐异口同声地叫起来。

李医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，随后站起身。

&ldo;你们稍等。&rdo;

他走出房间，等他回来的时候，手里多了张名片。

&ldo;这就是我介绍给他的保险经纪，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联系过，不过，你们可以试试。&rdo;他把名片交给我。

我们出门的时候，他对我说：&ldo;你父亲是我看到过的最不肯听从医嘱的病人，大概也是最不怕死的一个了，所以我对他印象很深。&rdo;

保险经纪姓张，我们一离开李医生的办公室。林小姐就用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。我听到她说：

&ldo;喂，是张先生吗？我是李国荣医生的朋友，我想问一下，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狄元庆的人……狄仁杰的狄，元宵的元，庆祝的庆……对，五十岁……男的，当然是男的……你有没有见过他……哦……好的……&rdo;对方大概在查资料，林小姐看看我，用眼神问我，要不要接电话？她刚刚就问过我这个问题，我摇摇头，不知为什么，我不想跟这个保险经纪说话，我连听都不想听。

电话里大概重新响起了说话声，林小姐马上把注意力集中了过去。

&ldo;是意外伤害险？几份？十五份？受益人是谁？哦，他儿子，狄亮，对，那是他儿子……&rdo;她的声音轻了下去，她又看看我，我避开了她的目光，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，&ldo;张先生，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……二十号……大概是几点？下午一点……那么，十五份的金额大概需要多少钱……一千元一份，那就是一万五千元……&rdo;林小姐稍稍犹豫了一下，&ldo;张先生，假

如，我是说假如狄元庆先生出了什么事的话……我是指他碰到什么意外……嗯，身亡的话……他的儿子狄亮能获得多少赔偿？三十万……好的，我知道了。谢谢你！&rdo;

林小姐挂了电话。

&ldo;小亮……&rdo;

&ldo;我都听到了。&rdo;

&ldo;三十万是笔巨款。&rdo;她喃喃道。

&ldo;一万五千块对我们家来说，已经是巨款了。&rdo;我纠正道，我怀疑那可能是我爸所有的积蓄。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几乎想把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吸走。&ldo;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查一下医院的无名尸了。&rdo;我说。

&ldo;那得先去底楼咨询一下。&rdo;

我很高兴，她已经不再安慰我了。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比谷平更理智。

几分钟后，我们就有了结果，近两周内医院没有收到过类似我父亲这样的无名病人或尸体。

本来以为有了眉目，结果还是同到了原点。我父亲仍然不知去向。

中午十二点半，我们跟谷平在县警察局附近的小饭店会合。见面，他就从我们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，所以既没点酒也没点龙虾。落座后，林小姐把我父亲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。他静静地听着，不时朝我看一眼，而我则默默地吃着稀饭。今天，除了稀饭和酱瓜，我什么都吃不下。

&ldo;你刚刚去哪里了？是不是王海南的失踪案又有了什么新进展，&rdo;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，说完我父亲的事后，林小姐立刻岔开了话题。

&ldo;县交通局。&rdo;谷平分别给三人斟上了绿茶。

&ldo;县交通局？&rdo;林小姐轻声问谷平，&ldo;你找到了什么？&rdo;

谷平笑笑。

&ldo;我是去查程惜言父母的那宗车祸的。&rdo;他道。

这句话让我抬起了头，他立刻注意到了。

&ldo;小亮，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，程惜言是因为父母车祸身亡才搬到木锡镇跟她阿姨同住的，是不是？&rdo;

&ldo;对。&rdo;我答道。

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景，她穿着一件粉色带花边的裙子，牵着她阿姨的手，从长途汽车上下来。当时我正好放学同家，她们在对街，我几乎看呆了。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，她就像霞光一样照亮了我回家的路。那天我一直跟着她们，她们快到家时，我还奔上去跟她们打招呼，为的只是凑近看看她。她进门的时候，手里拿着的一个小水壶掉在了地上，我捡起来还给了她，她没说谢谢，只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。我至今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，好忧郁。我后来才知道，她是带着伤痛来到木锡镇的。

&ldo;你对程惜言了解多少？&rdo;谷平问道。

&ldo;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。&rdo;

&ldo;那我把我了解的告诉你，好不好？&rdo;

我不置可否。

&ldo;我大致了解了一下，程惜言的父亲生前经营一家小型的电子设备厂，似乎干得还不错，工厂一直在赚钱，她母亲是个家庭主妇，两夫妻就程惜言一个女儿。他们出事后，工厂被转卖，遗产的一部分给了程惜言的阿姨王云艳作为抚养费，剩余的部分在程惜言二十岁那年已经由她继承，钱的数目并不算多，大概是三十五万左右……&rdo;

我本来以为，我会跟她成为朋友，我以为有痛苦的人总会比较谈得来，但很快就发现这是不切实际的梦想。她在最初的一年根本拒绝跟本镇的同龄人说话，后来慢慢变得容易接近了，她又去了县里。有一次，我穿着破旧的牛仔裤，身卜背着一堆木头，满头大汗地在路上走，她笑吟吟地从我旁边经过。就是那次，我有幸跟她同行了一段路。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，她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，马上要离开镇子了。她可能永远不知道，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。我知道，我跟她永远不可能再成为朋友了。因为我，已经不能再念书了。

&ldo;车祸是八年前发生的，&rdo;谷平娓娓道来，&ldo;根据当时的记录，程惜言的父母开车带着她到木锡镇来玩，途径喜鹊山时，程惜言忽然想下车方便，可那是半山腰，四周没有公共厕所，她又不能忍，父母没办法，只能把车停在路边。当时她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了，父母当然不方便陪她，只能让她独自进入树丛。谁知道，当她从树丛里出来时，父母的那辆车已经掉下了山崖。程惜言对警方说，她从树丛里出来的时候，看见一辆灰色商务车把她父母的小车撞下了山崖。但是警方没找到那辆车，所以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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