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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（第1页）

阿蓝大惊，立刻伸手去拉她，&ldo;拉拉！不要这样！&rdo;

两个人在哗哗作响的窗前扭打，沙粒团团扑在脸上，饶是如此，他依然没给她一个字的解释。

朵拉心一横，一脚踹向阿蓝的迎面骨，阿蓝吃痛，半秒分神，朵拉趁机挣脱他还没恢复人形的光滑鲸鳍，探身从小屋窗台一跃而下，直直落向悬崖下的海面。

阿蓝紧追其后，不等她入水便跟着跳了下去。

红海常年刮着来自利比亚沙漠的沙尘暴，原本明天回来的阿蓝也正是因为天气骤变才提前带队归航。狂风巨浪中朵拉连保持水面以上的呼吸都困难，更别说辨认方位。她只能奋力划水，顺着浪头方向希望能游到悬崖附近。载沉载浮间一股大力扯住她肩膀，不容她挣扎便把她拖了过去。

&ldo;别动！&rdo;阿蓝在她耳边大喊。情势危急，朵拉不敢再任性，乖乖让阿蓝一条胳膊锁着自己胸口，仰面朝天被他带向岸边。

游了大约上百米距离，阿蓝终于在崖壁上找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凹洞，两个人手脚并用爬进去。外面夜幕浓重，浊浪滔天，洞里倒是遍铺细沙，干燥洁净，只是海风不时倒灌进来，冻得朵拉瑟瑟发抖。

阿蓝一语不发，自己脱了t恤拧掉海水，然后铺在洞口细沙上等着晾干。朵拉瞄一眼他精壮结实的上半身，咕咚咽了下口水，低头攥着衣角勉强拧了几把。阿蓝坐在一旁看着，神色平和，开口却有些生硬。

&ldo;过来。&rdo;

朵拉知道他有点生气，可明明是他油盐不进，她也很恼火好不好！

两个人僵持片刻，阿蓝叹气，&ldo;拉拉，那边冷，过来。&rdo;

骨气，嗯，骨气是个什么东西……朵拉只犹豫了一秒钟便爬了过去。

阿蓝的身体极暖，即使隔着湿哒哒的衣服，也能感觉到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热度。朵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，姿势是十足的小鸟依人，用词却依然烈性。

&ldo;都到这份儿上了，你还不老实交代，我带人把你抓回去，剁一截鱼鳍下来做研究！我敢保证，像你这样的案例，不拿诺贝尔奖都对不起海巫婆！&rdo;

一腔愁苦的阿蓝也被她逗笑了，抚弄她发丝的手停下来，捏了捏她的下巴。

朵拉顺势咬住他的手，手的形态已经恢复大半，被她含在嘴里的那一截却还是青灰的鲸鳍。

&ldo;说不说？说不说？不说我咬了啊！&rdo;

阿蓝只能认输，&ldo;你啊……&rdo;

&ldo;别你啊我的，快说！&rdo;

&ldo;其实我说的不都是假话，海巫婆确实没有给我和你们完全一样的人身……&rdo;阿蓝从她嘴里抽回手，拥着她低声叙述，&ldo;你离开达达岛之后的第六年，我进了海巫婆的城堡，为了化成人形，在那里待了三年。记不记得我说过，城堡里的世界像快进的电影，那不是开玩笑，是真的，答应她交易的那一天开始，我的时间就会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消逝。&rdo;

朵拉疑惑地抬头，&ldo;什么意思？你说话做事的样子，和我们没区别啊。&rdo;

&ldo;是一样的，可是我变老的速度会是你的两倍。&rdo;

石破天惊，刹那间朵拉不能言语。

&ldo;海巫婆满足的每一个愿望都是有代价的，小人鱼给了她声音，我给的是寿命。&rdo;

以最宝贵的生命，去交易一具人的身体，一个再见她的机会。

再温暖的怀抱，忽然间都无法抵御她心里由内而外透出的寒意。

&ldo;那一年我十六岁，四年之后见到你，你二十四岁，我也是二十四岁，虽然身份证上只有二十，差得不多，就没有人觉得不对。可是现在，拉拉，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，我变了这么多，你其实是很意外的。&rdo;

&ldo;不，不是的……&rdo;朵拉急急欲辩，又不知怎样分辩。且不说他风吹日晒日日劳作，再养尊处优的生活，也不能让一张三十八岁的容颜还留着青春少年的光彩。

冰冻到极致的心又添一层痛楚，切肤入髓，深可见骨。

&ldo;拉拉，我没读过多少书，可这么简单的数学题还难不倒我，你四十岁的时候，我五十六，你五十岁的时候，我七十六……我想给你过八十岁的生日，自己就得活到一百三十六……&rdo;阿蓝微笑着，笑容苦涩而残忍，&ldo;拉拉，我会走得很快，也没有办法慢下来等你，我怕我不够时间陪你到老了。&rdo;

☆、境迁

还记得见过阿蓝以后，奶奶和姑姑在她面前嘀咕，一个说小伙子哪都好，就是年纪太小，女人老得快，以后两个人样貌会不协调，一个说小有小的好，老了以后他能照顾拉拉，不用拉拉照顾他……

那时她嫌她们啰嗦不爱听，如今想起来，却是句句扎心。

&ldo;姑姑说朵家的女人命苦，奶奶守寡，姑姑离婚，我不想让你再走她们的老路，上了岁数，本该颐养天年，却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……真到那一天，我希望你再找个人，能踏踏实实陪你走完下半辈子，可如果未来注定会这样，我为什么不早点放手，你还有机会拥有完整的感情，而不是前半生一截，后半生一截，拼拼凑凑，修修补补的过日子……&rdo;

&ldo;你别说了，不会这样的，你会活到很老很老，我不会一个人的……&rdo;朵拉含泪去掩阿蓝的嘴，&ldo;别人能活九十岁，一百岁，一百一十岁，你也可以，一定可以的……&rdo;

&ldo;拉拉，不要说傻话。&rdo;阿蓝拉下她的手，握在自己掌心，&ldo;和你去贺兰金顶那天，在栈道上，我一边背老汉一边想，再过几年，我可能就跟他一样了，可你还年轻，到那时候，你还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女人，就得开始伺候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，活得越久，他还老得越快，我现在像你的哥哥，以后就像个爸爸，再以后就像个爷爷……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，或者好笑……&rdo;

朵拉拼命摇头，泪如雨下，&ldo;我不在乎……让他们都见鬼去……我才不在乎你像谁……&rdo;

&ldo;可是我在乎。&rdo;阿蓝轻轻拭去她眼角泪花，&ldo;在银川的时候，每天早上起来，我都不太敢照镜子，我总担心自己是不是多了条皱纹，是不是长了白头发……拉拉，我很害怕，那个时候，我每天都在害怕。&rdo;

朵拉死死揪住他的手，&ldo;那时候你只是假装开心，是吗？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，是吗？你其实不想和我在一起，是吗？是吗？……&rdo;

阿蓝闭上眼睛，脸颊贴住她的额角，&ldo;不是的，拉拉，我喜欢和你在一起，在银川的那几天，是我成人后最快乐的时间……我只是很自卑，在你面前，我一直自卑。&rdo;

朵拉的心都要碎了。

就算他曾经鼓起勇气试着和她携手前行，可是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觉得自卑，再浓烈的感情，又将面对怎样惨淡的结尾。

&ldo;我不管，我不同意……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同意……&rdo;他的选择如此决绝，她不知如何说服，只知自己不能放手，伤心绝望中唯有八爪鱼一般抱住他，语无伦次地重复，&ldo;反正我不离开你，你也不许离开我……我就要跟你在一起……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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