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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（第1页）

又有一次，她突然兴高采烈地抓住我：

&ldo;喂，我昨天看书也发现了一句世界名人的格言。柏顿说：&lso;一个人聚积财富而不享用，无异一头驴子驮着黄金吃青草！&rso;这句话真有理由！醒亚，你愿意你的美庄做一名驮着黄金啃青草的驴子吗？&rdo;

我实在有点说不过她。也许是我过分爱她，不愿意和她唇枪舌剑地争论到底；而她总在最后承认&ldo;节俭是一种美德&rdo;，也允许今后一定和我过简朴的生活，只要我不是故意叫她受苦。

我常思虑到：一个人拥有太多的金钱与时间，多到简直不知如何打发它们，将会和过于缺乏金钱与时间的人，同样痛苦。美庄似乎已经近于第一种人，她本意或并不想奢侈、浪费、挥霍；可是财富与空闲使她自然而然地走上这条道路。我应该原谅她，我更应该继续影响她‐‐这是我的责任。当初她在希望获得我的爱时，竟能一度变得那么朴素节俭，当她完全将我俘掳后，她便又逐渐改变，&ldo;订婚&rdo;给她的心灵作了一次&ldo;装甲&rdo;。‐‐我的爱，在她心目中是更安全了，因此她日益故态复萌‐‐如果，我的爱仅是忠实坚贞，而并不能影响她变化气质，这爱的价值岂不令人怀疑吗？可是，我又有甚么办法呢？我总不能用&ldo;不爱&rdo;来胁迫她听我的话；上帝作见证吧，我已再度决心，用爱，用最真挚的爱，使她更接近健全与美好。

六月间，我结束了大学四年生活。当然，这是我的人生一件大事，一件值得纪念而高兴的大事。对那些令人敬爱的老师与同学，我有无限留恋，对国家四年来的免费教育，我有无限感激。在一群毕业的同学中，我进入少数幸儿的队列‐‐离开学校，立刻获有一个理想的工作，实际上已是三年以前即获有的一个有意义有趣味的工作。从此，我将以更充分的时间与心血致力于我的工作‐‐做一名新闻记者。

国内外战事捷报频传，我在报馆里可以每天提前收听到一连串好消息：

&ldo;中美混合航空队轰炸千岛群岛！&rdo;

&ldo;中美混合航空队轰炸幌筵岛！&rdo;

&ldo;太平洋美海空军大捷！&rdo;

&ldo;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古贺阵亡！&rdo;

&ldo;联军占领罗马！&rdo;

&ldo;联军在法北登陆！&rdo;

&ldo;中美飞机轰炸佐世保！&rdo;

&ldo;中美飞机轰炸八幡！&rdo;

&ldo;美军登陆塞班岛！&rdo;

&ldo;中美飞机猛袭小笠原！&rdo;

&ldo;‐‐‐‐‐‐&rdo;

在国内，我们的英勇国军已展开了大规模的猛烈反攻，福州、赣县、柳州、桂林相继收复，民心士气呈现出空前的高昂。近半年来我国陆军总部积极编练的全部最新机械化装备的&ldo;阿尔发部队&rdo;三十六个步兵师，也开始使用，七月初完成了有力布署，八月初大军推进至广州附近，眼见一举可下三羊城。

出乎意料地，八月十日，日本宣布了愿意无条件投降。报社的每一个人都立刻疯狂了，我们马上印行号外，号外响遍山城，大重庆的每一个人也都立刻疯狂了。

我马上跑到美庄家，我和她疯狂地吼叫，拥抱，接吻，完全不顾勤务兵和杨嫂在一边看到。他们也都疯狂了，他们不会看到我们，正如我们不会看到任何人一样。因为我们，他们，每一个中国人，这一时刻的眼前都完全被一层眼泪的帷幕罩住了视线，甚么也看不见了，只有心灵的眼睛正看到一幅胜利复员还乡的灿斓美景‐‐

炮竹响了一夜，烟火放了一夜，龙灯、舞狮、耍了一夜，洋鼓洋号与中式锣鼓吹打了一夜，游行的群众，醉了似地唱歌、跳跃、吼叫了一夜‐‐

一夜间，山城变成了海洋，汹涌澎湃的国旗的海，人群的海，咆哮着欢笑的海‐‐

美庄要我去跳舞，我半分钟也未考虑，立刻说：

&ldo;绝对陪你去，今天你要玩甚么，我都奉陪！&rdo;

美庄吩咐司机驾车载我们前往胜利大厦。

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下舞池，我不会跳舞，可是我会拥抱，我会摇晃，我会旋转，在柔美幽暗的灯光下，我和美庄拥抱着，尽情地摇晃，旋转。我们的身体旋转成一座溶岩喷溢的小火山，我发现其它的一对一对也都像一座一座爆发的小火山，在燃烧，在旋转‐‐

八月十五日，日本天皇颁布敕令，正式宣告投降。重庆再被更巨大的沸腾着狂欢的浪潮，没一次顶。

&ldo;八年啦，这可熬出来啦！&rdo;人人这么舒畅地，喘口大气！

&ldo;十四年啦，这可熬出来啦！&rdo;自&ldo;九一八&rdo;事变，失掉家乡的东北同胞们，舒畅地喘口大气。

&ldo;五十一年啦，这可熬出来啦！&rdo;自甲午一战，失掉家乡的台湾同胞们，舒畅地喘口大气。

&ldo;哼，上百年啦，一直受列强们的蚕食宰制，这可熬出来啦！&rdo;每一个黄帝子孙，都为从此纷碎了一切帝国主义的枷锁，舒畅地喘口大气！

&ldo;醒亚，我可也熬出来啦！&rdo;美庄舒畅地喘口大气，&ldo;我已经为你苦了一年！&rdo;

五十四

美庄说为我苦了一年，实际上她确实和我共过了半年俭朴生活；自我从贵州前线回来，她逐渐又回向贵族生活的边沿；胜利的到来，再度为她的心灵作了一次最有力的&ldo;装甲&rdo;‐‐从此完完全全地，重新返回旧日的奢侈生活。她必认为她可以这样做，应该这样做，因为她有充分理由：&ldo;抗战胜利了！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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